弟兄姐妹们平安！
先与大家分享一个真实的故事。上世纪70年代末，在内地的江西省，有一个女孩子，她因为公开抗议政府的施政，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处以死刑。就在她快要被处决的时候，有一个高干得了肾炎，需要换肾。医院里没有，就到监狱里找。于是这个女孩子被处决的那天，她在不给打麻药的情况下，被活体取肾，惨死在手术台上。
这个故事是我在内地读书时，一个老师讲给我听的。我听完后，浑身发冷。我问老师：「中国人是不是特别不在乎生命？」他回答说：「中国人只是不在乎别人的生命。」
今天距离这个不幸的女孩子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在物质层面上，中国已经相当的富裕。但就个人的生存状态来说，我始终认为，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中国人实际上依然生活在一个任人宰割、朝不保夕的环境中。就在前不久，内地的河北大学发生了一起车祸。肇事者是一位地方官员的公子，他由于在校园里飙车，导致两名女生一死一伤。我觉得，这件事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车祸本身，而在于肇事者在事故发生前后所表现出的那种满不在乎、无所顾忌的心态。而更加可怕的是，这种视他人生命如无物的心态并不仅仅存在于某些被父母惯坏了的孩子身上，它象瘟疫一样，蔓延于中国社会的各个阶层之中。所以，我们有瞬间倒塌的校舍、楼房和桥梁；也有防不胜防的假药和毒奶粉。2005 年，一位中国将军宣称，为了维护中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军队将不惜牺牲掉中国最富饶发达的东部地区，以便与美国打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这个将军的发言反映出：他所挂念的，只是政府对某一地区的绝对管辖权，而不幸处于战区中的无数同胞的生命财产安全，则被将军完全无视了。当权者的心中没有自己的人民，这成为中国之所以多灾多难的一个重要原因。
其实，那种为了自己活得好，其他人可以死的观念，并非中国人独有的，它其实是古代异教社会里通行的生存法则。在这些社会里，人不是作为独立的个体而存在，而是作为群体中的一分子而存在。因此，只有当一个人证明了自己有被利用的价值时，他才会被允许生存下来。反过来，当社会认为一个人死了比活着好、而这个人又无力自卫时，他就只有死路一条。正因为个人不被周围的人当成人来对待，而是当作工具来对待，所以个人的生命和自主权都变得没有保障了。异教社会中之所以盛行杀戮，就与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观念有很大关系。耶稣自己就是这种普遍意识的牺牲品。当圣殿的祭司长该亚法劝说公议会害死耶稣时，他说：「一个人代替人民死，免得整个民族灭亡，这对你们是有益的。」（约 11:50）该亚法是祭司长，他本应该十分熟悉律法；他本应该明白，在上帝的律法中，只有故意犯罪的人才可以被处决。公议会作为当时犹太社会的最高法庭，其职份应该是只按照律法的规定判定一个人有罪还是无罪，不应该以其他非律法的权威来取代律法的权威。但是，他们在商讨如何处置耶稣时，所思考的问题不是这个人有罪还是无罪，而是这个人是活着对他们有益还是死了对他们有益。由此反映出，当时的犹太精英团体已经完全政治化了。他们象一个世俗的统治者那样精于计算自己的利害得失，却全然忘记了上帝为人类行为设定的底限。
过去许多人认为，犹太人之所以有罪，要遭受沉重的历史责罚，乃是因为他们害死了基督。但问题是，如果耶稣不是基督，他们就应该那样对待他吗？上帝的律法允许他们任意地对待一个普通的个人吗？所以那种认为犹太人是因为害死了基督才犯罪的观念其实是抹煞了他们在道义上的责任。犹太人不是因为害死了基督才犯罪，而是他们里面的罪性驱使他们无视上帝的律法，不能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他们的言行暴露出，他们平时对律法的尊崇纯属虚谎，本质上他们与那些没有上帝律法的外邦人一样，都在不择手段地追逐自己的利益。该亚法不仅是异教社会的代言人，他也是二十世纪两大极权主义政体的思想先驱，因为无论是共产主义还是法西斯主义，其全部的理论重心就在于论证掠夺和杀戮在政治上是必要的。进而它们得出结论：政治上的必要性就等于道义上的合法性。
所以今天的中国虽然有不少人吹嘘它的进步与现代化。但从它所秉持的价值观来看，它依然停留在基督降临之前的那个世界里。透过那样的历史背景，我们可以看出，耶稣的被害不是一起孤立的偶然事件，而是在一个不把人当人看的世界里每时每刻都会发生的普遍现象。耶稣不是作为基督而死的，而是作为普天下任何一个没有身份、没有权势、没有自卫能力、以至于可以被人任意凌辱和伤害的个人而死的。所以耶稣的死与我们每个人的现实命运直接相关，他以自己的死彰显了罪对个人的摧残以及个人在罪的世界里所经历的苦难的深度。
耶稣说：「我来了，是要使羊得生命，并且得的更丰盛。」（约 10:10）我想，可能有许多基督徒都是从纯宗教的角度来理解这句话，把永生的希望寄托于来世。但如果我们更多一点认识耶稣所处的那个时代、知道那个时代的人们所深陷其中的命运，就可能意识到，单纯从宗教的角度、从属灵的层面上去理解耶稣所应许的生命，其实是把耶稣信息中所蕴含的对现实的批判、对个体现实处境的更新力量暗暗消解了。今天，即使不是基督徒的人，只要他立场中立、愿意客观地评价基督教在人类文明进程中所发挥的作用，都会承认，两千年来人类的进步和个人权利的伸张，皆来自于基督徒的奋斗。这一历史事实表明，当耶稣说他来是要使羊得着更丰盛的生命时，他决不是在开一张只有在死后才能兑现的支票，而是将一种当下就能实现的恩典赐予人。通过十字架上的受难，道成肉身的上帝与这个世界最孤弱、最无助、最易被人牺牲掉的个人站在了一起。在道成肉身里，上帝的生命与普通个人的生命融为一体，上帝的命运与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可能经历的苦难相关联。上帝刚刚降世就被追杀；上帝在约旦河与罪人一同受洗，他没有罪却甘愿与罪人一同背负罪的重压，分担他们在世上的忧患；更有甚者，他以罪人的身份被钉上十字架，实实在在地承担起人在这个世上所可能经历的最深重的苦难，由此上帝向世界表明，在他的眼中，个体的生命是何等的贵重。正是由于个体的生命在上帝眼中看为贵重，所以对基督徒来说，拯救生命、捍卫人权，与敬拜上帝，其实是一回事。正如诞生于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著名歌曲《共和国战歌》里所唱的：「正如他为使人类神圣而牺牲，让我们为使人类自由而献身。」
所以，耶稣所赐的生命是永恒的生命，而永恒并不仅指将来，也包括了当下，是当下的无限延伸；耶稣所赐的生命是丰盛的生命，而丰盛决不是一个抽象空泛的自在之物，而是包括了众多具体可感的内容，是肉体与灵魂的综合。如果说上帝的律法将人都圈在罪里，那么上帝的道成肉身就是将所有人都圈在恩典中。当身处罗马底层的奴隶、当阿Q式的边缘人群走进教堂时，他们就在自己的生活经验中切实体会到什么是「丰盛的生命」。那是有尊严、有平安、有自由、有盼望的生命；是在爱中分担忧患、共享欢乐的生命；是卸去一身疲惫、静心徜徉于自己家园的生命。他们深切体认到从耶稣而来的生命是何等的丰盛美好，以至于他们能够坦然面对苦难和逼迫，宁死也不愿放弃他们从上帝那里得到的产业。
透过对上帝恩典的认识，我们再来反思自己的祖国。中国现在据说有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基督徒。从人数上讲，中国基督徒已经是一个不能无视的群体。但就其社会影响力来说，中国的基督徒对周围社会的改良到底做出了多少贡献呢？今天的中国，依然不是一个自由的国度。中国内地的压迫制度不仅使我们这些身处内地的中国人深受其害，也威胁到香港、澳门和台湾。我相信，凭着上帝的大能、凭着一代代仁人志士的不懈追求，中国终将有一天会赢得自由。但是，当自由了的同胞开始纪念那些为了中国的进步而献身的先驱时，其中竟然没有基督徒的贡献、没有对上帝公义和恩典的见证，这一前景是否会令今天的中国基督徒感到不安？保罗说：「主就是那灵，主的灵在哪里，哪里就得以自由。」（林后 3:17）中国基督徒的数量与他们为中国社会所做出的贡献不相称，这是否意味着主的灵并不在他们中间？当中国的传道牧师宣称争取社会公义的行动与他做牧师的职分不相干时，他可曾想到基督徒耳熟能详的主祷文：「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太 6:9-10）多么希望内地能多一些基督徒记着主行走在这世上时所披戴的形象：「我饿了，你们给我吃；我渴了，你们给我喝；我作旅客，你们接待我；我赤身露体，你们给我衣服穿；我病了，你们看顾我；我在监里，你们来看我。」（太 25:35-36）我们的主与这个世界上最孤弱、最受排斥的人相认同，所以基督徒与主相会的地方并不只是在和平宁静的教堂。街头、广场、法庭、监狱、甚至刑场，都是我们与主汇合的地方。对上帝的信仰从来不与对同胞的爱相冲突，只有私心才将两者对立起来。永远不要忘了，我们的主曾为耶路撒冷哀哭，他的救恩首先是献给自己的同胞的。
记得以前读保罗书信，看到保罗说：「你们是用重价买来的。」（林前 6:20）当时很不解。直到有一次，读到那些被义和团杀害的传教士的故事时才恍然明白。我们每一个人的得救，都是主耶稣基督和历代圣徒用他们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我们之所以能得着生命，乃是因为有人心甘情愿地舍去自己的生命。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是自己在活，而是无数个生命凝聚在我们身上。作为基督徒，我们应当感恩；作为中国的基督徒，我们应当加倍地感恩。我们在一个与神为敌的环境中成长，本应该如其他人一样沦落的，却比其他人更早地领受了神的救恩。这完全是出于神特别的眷顾与拣选。但是，感恩之余，我们还应该警醒。主赐予我们恩典，并不是让我们拿来作为炫耀的资本或者是身份的点缀的，而是希望我们能与他一同从事更新天地的伟大事业。我们大家都很熟悉主的应许：「我的恩典够你用的。」（林后 12:9）一般情况下，基督徒都是在危难的时候用这句话来鼓励自己振作精神，仰望上主。但我以为，主的这句话除了有勉励的意义外，它还有警示的效用。它是在提醒我们：主的恩典是让我们用的。不用主的恩典就等于不要主的恩典。
还记得主说过的三个仆人的比喻吗？主人外出远行时，把自己的产业分成三份，交给三个仆人打理。等他回来时，有两个仆人将自己领受的产业连本带利一同拿来向主交帐，只有一个仆人却只是把主人交给他的产业如数奉还。结果这个仆人就被主人丢到外面的黑暗中了。（太 25:14-30）这个比喻告诫我们：那些善用主的恩赐、拓展主的基业的人，是主所喜悦的。他们心里没有自己，只有主。因此他们尽己所能地增益主的产业，如实地向主交帐；相反，那些将主的恩典置于一旁不闻不问，与主的事业无所益处的人是主所厌憎的。他们表面上敬畏主，但实际上却是在为自己留后路，企图左右逢源。但正如耶稣借着这个比喻提醒我们的：你的心地即使能瞒得住世人、你能瞒得住主吗？我觉得，基督徒应该记住这个比喻，应该记住那个无所事事的仆人最后的下场。免得我们因自己的懈怠而从恩典中坠落。
亲爱的弟兄姐妹们，我们今天在这里接受神学训练，乃是为了将来有能力在各自的岗位上为主争战。我们将要在一个极其恶劣的环境中传扬福音、牧养教会，因为魔鬼不会喜悦我们的工作。希望我们能经受住考验，以至于当我们死的时候，能够用保罗的话来安慰自己：「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今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提后 4:7-8）从历史的角度看，我们这些基督徒，都可算是保罗的冠冕。但愿有一天，一个自由祥和、生命泉水滚滚涌流的中国，也能成为我们的冠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