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Orthodoxy as therapy
作者:George Metallinos(雅典大學神學院院長兼首席司祭)
翻译:冬云
出处:http://www.oodegr.com/english/psyxotherap/psyxotherap3.htm
如果我们想根据传统来定义作为东正教的基督教,我们会说:基督教就是经历到自有永有者(上帝)在历史中的临在,以及上帝的造物(人)靠着恩典成为上帝的潜能。
由于基督里的上帝永久临在于历史现实之中,因此基督教为人类提供了神性化(或圣化)的可能性,正如医学借助特定的疗程和特定的生活方式而为人类提供了保持和恢复健康的可能性一样。
作者所处的地位使之能够理解医学和教会牧养科学之间的重合性,因为作为患有糖尿病的基督徒,他意识到在两种情况下,他都必须忠实地恪守既定的法则,以便实现这两个目的。
在基督里唯一且绝对的生活目标就是神性化。换言之,就是我们与上帝的结合。这样人就可以通过分有上帝自有的能量,「靠着上帝的恩典」而成为自有永有(无始无终)的上帝。基督教里的「拯救」即是此意。它不是人的道德进化,而是人与社会的再造,是在基督里的重建,它通过与基督建立起一种既有实有的关系得以实现,因为基督就是上帝在历史中的肉身显现。这也是使徒保罗在哥林多后书5章17节所阐示的意思:「如果有人在基督里,他就是新造的人。」与基督结合的人就是新造的人。
从基督教的观点看,上帝-逻各斯的道成肉身——永恒而超越时空的上帝闯入历史时间以施行救赎——之所以代表了新世界或「新纪元」的开始,其原因正在于此。这一新世界穿越无数世纪,在世世代代真正的基督徒即圣徒身上延续着。作为「基督身体」和「基督里」的教会,它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通过全面体现出此一重生过程,从而提供拯救。教会的此一救赎使命是借助一种特殊的疗法实现的。因此在历史中,教会主要承担普世诊所的职能。所谓的「精神诊所」(或曰精神医院),就是蒙福的克立索斯托(Chrysostom †407)对于教会特征的概括。
下面,我们要研究针对如下问题的答案:
基督正教所要医治的疾病是什么?
它所采用的疗法是什么?
将真正的基督教与所有异端邪说和其他宗教形式从根本上区分开来的特性是什么?
一、东正教所要医治的疾病是什么?
人性的疾病就是人的堕落状态,连同所有的造物也都遭受同样的磨难(「被造的万物直到现在都一同在痛苦呻吟」——圣经·罗马书 8:22)。由于人类总体的一致性,此一诊断适用于每一个体。不管他们是否是基督徒,也不管他们是否相信(圣经·使徒行传 17:26)。基督正教并不把自己局限于只关心信徒的狭隘的宗教藩篱之中,而是要如上帝那样「愿意万人得救,明白真道。」(圣经·提摩太前书 2:4)因为上帝「是万人的救主」(提摩太前书 4:10)。因此,基督教所指称的疾病是关乎全人类的。罗马书5章12节说:「死临到众人,因为众人都犯了罪」(即他们都脱离了原来成为神的道路)。正因为堕落(即疾病)是全人类共同面临的问题,所以直接依赖每个人内在机能的拯救疗法也是针对所有人的。
在教父看来,人的自然(真实)状态是由内在于他的三项记忆系统的运行情况来界定的。其中两项司空见惯,并受医学的监控,而第三项则通过牧养疗法予以处理。第一个系统是细胞存储器(DNA),它决定了人体组织内部的所有事务。第二个系统是大脑细胞存储器即脑部官能,它规范了我们与自身及周围环境的关联。医学对这两个系统都很熟悉,它的工作就是维护这两个系统的协调运作。
圣徒的经历则使他熟悉另一个记忆系统,即心灵记忆或「纯理智」记忆。该系统在心的内部运作。在东正教传统中,心不仅仅具有一种自然的功用,不仅仅作为使血液循环的起搏器。根据教父的教导,我们自我意识的中心既不是大脑也不是中央神经系统,而是心。因为心除了具有自然功能,还具有一种超自然的功能。在某种环境下,它就成为我们与上帝、或他的自有能量相融合的处所。当然,这是通过圣徒的经历而感知到的,而非得之于逻辑运算或智力性的神学思辨。
圣山的圣·尼克迪莫斯(Saint Nicodemus †1809)在其著作《劝导手册》中概述整个教父传统时,将心称作自然的和超自然的中心,也是超常态的中心。只要心灵受到种种激情的控制,它的超自然能力就陷入停滞。心灵的超自然能力是完美、人的实现(或者说,人的神性化),以及完全体现基督之内合一的终极前提。
在其超自然的能力中,心灵成为理智(mind)被激活的地方。在正教的术语字典里,理智(ΝΟΥΣ—在新约中表现为「人的灵魂」及「灵魂的眼睛」)是一种灵魂的能量,人可以用它来认识上帝,并进入「看见」上帝的状态。当然,我们必须阐明,「认识」上帝并不意味着认识他不可思议和无法接近的神圣本质。对上帝「本质」和「能量」的区分是东正教与所有其他基督教派的根本差异。位于心灵内部的理智能量被称作心灵的「纯理智能力」。我们再一次强调,按照东正教的教义,理智与逻辑(ΛΟΓΙΚΗ)不是同一东西,因为逻辑在大脑内运作,而理智在心灵内运作。
纯理智能力表现为内驻于心内的圣灵(圣经·加拉太书 4:6; 罗马书 8:26; 帖撒罗尼迦前书 5:19)「不住地祷告」(帖撒罗尼迦前书 5:17),并被我们的圣父们命名为「对上帝的记忆」。当人在心中拥有「对上帝的记忆」时,换言之,当他心里听到「上帝的声音」时(圣经·哥林多前书 14:2; 加拉太书 4:6等),他就能感知到上帝「住」在他里面(罗马书 8:11)。伟大的圣巴西尔(Saint Basil)在他的第二封书信里说,如果不受俗事的干扰,并且理智开始趋向上帝,即与上帝契合时,对上帝的记忆会持续不断。但这并不意味着被这种神圣能量激励的信徒会沉溺于静默或某种出神状态,不再关心日常生活的需要;而只意味着他的理智不再受种种世俗关怀的牵绊,对俗事的关切完全交由逻辑来处理。用一个我们力所能及的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一个重获纯理智能力的科学家,照样可以运用他的逻辑能力解决所面临的问题,而与此同时,他心里面的理智会始终保持着对上帝的记忆。能够完全保有这三个记忆系统的人就是圣徒。对东正教来说,他就是一个健全的(正常的)人。东正教的治疗之所以与人的成圣之路相关联,原因正在于此。
而堕落的本质也正在于人丧失了纯理智能力,或者这种能力达不到应有的程度。准确地说,备受争议的「原罪」其实就是人从其历史性存在的初始时刻就未能在心中保持住对上帝的记忆(与上帝的团契)。这就是所有的人类后裔所分有的可怕状态;因为它不是道德或个人的罪,而是人性的疾病(亚历山大的圣西利尔说:「我们的天性染上了疾病,这就是罪」),这种病从一个人传染给另一人,就象带病的树将病菌传染给其他所有树一样。
纯理智能力(或者说,对上帝的记忆)处于麻痹状态,并且与大脑的功能相混淆(这发生在我们所有人身上),迫使人屈从于压力与环境,并且驱使他通过个人主义和反社会立场来寻求幸福。当人由于堕落而染病时,他就会利用上帝以及同胞来实现个人利益和幸福。对神的自私利用常见于「宗教」(企图从上帝处诱骗到力量),因此宗教可以蜕变为人对自己的神化(克利特的圣安德鲁在其著作 Major Canon 中说:「我」成了一个「自成的偶像」)。对同胞的利用以及由此产生的一般后果,是通过不择手段地剥削他们来实现的。因此,这就是人寻求医治的疾病,它只能通过全身心地融入教会的「精神医院才能获得医治。
二、东正教所采用的疗法
教会作为基督内的团契,它存在于世界的目的就是对人进行治疗,即恢复他与上帝全身心的合一;换言之,恢复他的纯理智能力。约翰•罗曼尼德斯(John Romanides)神父说:
教父传统既不是一种社会哲学,也不是一个道德系统或一门宗教教义;它是一种治疗手段。从这个意义上讲,它非常类似于医学,特别是精神病学。那个在内心默默和不住祷告的灵魂,它所具有的纯理智能量就是一种自然的『器皿』,它属于每一个人,而且都需要复原。无论是哲学,抑或是任何一门已知的实证科学或社会科学,都不能使这件『器皿』复原。这也就是何以不能复原的病人甚至意识不到这一器皿存在的原因。
治愈人所需要的是一种属于全人类的东西,通过再度激活第三种记忆能力,它首先使每个人都恢复到他的自然存在状态。然而,它也扩展到人的社会存在。为了使人处在与其同胞的兄弟式团契之中,就必须将他的自私(从长远眼光看就是自爱)转化为无私(参见哥林多前书 13:5:「爱……不求自己的益处」)。无私的爱的确存在:它是三位一体上帝的爱(罗马书 5:8; 约翰一书 4:7),这种爱给予一切而不谋求任何回报。这就是基督正教的社会理想不是「共同占有」,而是「缺乏占有」的原因,它甘愿放弃任何形式的索取。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实现正义。
教会所提供的疗法就是属灵的生活,即圣灵里的生活。圣灵的生活被经历为一种操练(苦行)和在圣礼中分有上帝的恩典。苦行就是对我们自以为是、死气沉沉的罪性的侵犯,因为罪性头也不回地直冲向灵性或永恒的死亡,就是与上帝的恩典永远隔绝的状态。苦行渴望征服我们的种种激情,其目的在于,克服心中对于人种种恶习的屈从,并分有基督的十字架和他的复活。
如果基督徒在其属灵治疗的神父指导下修道禁欲,他就蒙受了恩典,接受这恩典的形式即是参与教会团体的圣礼生活。没有不操练圣礼的基督徒,正如没有不遵循医嘱就能痊愈的病人。
三、真正基督教的特性
以上论述使我们得出以下这些确定不疑的结论,它们验证了基督正教的特性:
(a) 作为基督的身体,教会发挥了医疗中心的作用。否则,它就不是教会,而是某种「宗教」。神职人员起初是从治愈的病人所拣选出的,以使他们担负起医师的职责。今天,教会的救治功能主要保存在修道院里,它们经受住了世俗主义的冲击,依然维持着使徒时代的教会。
(b) 教会治疗的科学家们是已被治愈的病人。没有经历过治疗的人是不能成为临床医师的。这是牧养救治科学和医学的主要区别。教会疗法的科学家(神父和嬷嬷)可以引介其他的医师,就象医学教授引介继承人一样。
(c) 如果教会将自身局限于简单的赦罪,以便为罪人在天堂预留一席之地,就会导致人与上帝的疏离;这就跟医学放弃病人,使他在死后得到治疗一样荒唐。教会不能送谁上天堂或下地狱。而且,天堂和地狱也不是什么地方,而是人的存在方式。通过医治人类,教会就使人永远地将处于自有之光里的基督看成是天堂的景象,而不是地狱的景象,或当成「烈火」(圣经·希伯来书 12:29)这当然关涉每一个单个的人,因为所有的人都应该永远将基督视为全世界的「审判者」。
(d) 科学的有效性是由其达成目的的程度来证明的(比如,医学的有效性就是由对病人的治愈来证明)。这是真正科学的医学区别于骗术的标志。通过开启神性化之路,判定教会牧养疗法的标准同样是其取得灵性疗愈的效果。治疗并不等人死后才进行。它就发生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就发生在他当下置身的这个世界里(hinc et nunc)。这从那些克服了生理衰变趋势的圣徒遗体就可以看出来,比如Spiridon、Gerasimos、Dionysios以及Theodora Augusta这些Eptansios圣徒们的遗体就是如此。在我们的传统中,不朽的遗体是神性化无可辩驳的证据,换言之,是教会苦行疗法的成果。
我想请我国的医学家们对圣体不朽的问题给予特别的关注,即使科学尚未介入此一问题,但神圣恩典的大能已经在其中显明了。因为人们发现,细胞组织在面临分解的那一刻会自动停止,并且尸体会发散出一种独特的香味,而不是发出腐臭。我将此一意见限制在医学症状之内,而不会冒然涉足神迹的领域,将其作为神性化的证据。因为那一领域属于另一个讨论范围。
(e) 最后,教会的圣典(圣经、教会会议和教父文献)并不包含任何基督教意识形态的代码系统;他们负载的是一种治疗特性和功能,就象医学中的大学学位论文所发挥的作用一样。这也同样适用于祝福文之类的礼拜性文本。如果在教会的治疗进程中没有信徒的努力,对祝福文(祈祷文)的简单解读就会象病人寻求医生以解除其病痛,却得不到医生的直接治疗,而是被固定于手术台上,听人朗读与他的特殊疾病有关的章节一样。
总之,东正教就是如此。人们是否接受它并不重要。我所努力做到的就是作为科学家的同行,尽可能科学地回答他们如下问题:「什么是东正教」。
任何其他的基督教版本都包含了对此一问题的伪造和曲解,即使它们渴望把自己包装成真正的东正教。
书目:
- Fr. John S. Romanides, “Romans or neoroman Fathers of the Church”, Thessaloniki 1984.
- Fr. John S. Romanides, “Religion is a neurobiological ailment, and Orthodoxy is its cure”, from the volume “Orthodoxy, Hellenism… Holy Monastery of Koutloumousion Publications, Volume B,, 1996, pages 66-67.
- Fr. John S. Romanides, “Church Synods and Civilization”, from THEOLOGY, vol.63 (1992) pg.421-450 and in Greek vol.66 (1995) pg.646-680.
- Fr. Hierotheos Vlachos (presently Metropolitan of Nafpaktos), “Orthodox Psychotherapy”, Edessa 1986.
- Fr. Hierotheos Vlachos (presently Metropolitan of Nafpaktos), “Minor Introduction into Orthodox Spirituality”, Athens.
- Fr. Hierotheos Vlachos (presently Metropolitan of Nafpaktos), “Existential Psychology and Orthodox Psychotherapy”, Levadia 1995.
作者尚有如下研究论文:
- Fr. G. Metallinos, “An Orthodox View of Society”, Athens 1986.
- Fr. G. Metallinos, “Theological witness of ecclesiastic worship”, Athens 1996. (N. B.: In these books one can find more bibliography)
注释:
- 非受造的=非人造的自有之物。这只适用于三位一体的上帝。受造的=一般的造物,人位居所有造物的顶端。上帝不是一种由新世纪术语学所定义的「宇宙性」的力量(所谓「一切是一,人人皆上帝!」),因为上帝作为万物的创造者,他超越了整个宇宙,他在本质上完全不同(Das ganz Andere)。在受造的与非受造的之间不存在什么可比拟的联系。非受造的上帝之所以能够通过自我彰显而使自身成为可知,原因即在于此。
- 一本2世纪的重要基督教文献《黑马牧人书》说,为了使我们成为基督肢体的一员,我们就必须是「方形」石(宜于建筑),而不应是「圆形」石。
- 按照约翰•罗曼尼德斯神父的观点(我们的信仰得以回归到苦行疗法【Philokalian】观点上应主要归功于他),并且事实上按照一种学术的角度看,「宗教」暗示了每一种上帝与造物之间的交往方式,正如在偶像崇拜里所表现的那样。「宗教」徒将他的种种偏见(思想、意义)投射进神圣王国,由此「臆造」出他自己的神(这类现象也发生在偏离教父传统的「东正教」里)。目的就是「补偿」、「安抚」上帝,并且最终「利用」上帝以谋取自身利益(魔法公式:互利互惠)。而在我们的传统中,我们的上帝并不需要人的安抚,因为「神先爱我们」(约翰一书 4:19),我们的上帝就是「爱」(约翰一书 4:16)并且是无私之爱。他给予我们一切,但从不从其造物那里索取任何东西。无私之所以是基督徒之爱的本质,原因正在于此。它远远超越了一种交易的观念。
- 我们所熟悉的且反复诵唱的礼拜圣歌所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我们自身及我们彼此,还有我们全部的生命,让我们都献于基督我们的主。」
正确地结合通常见于修道院内,当然无论在什么地方,它们都是在东正教传统内运作的。这即是修道院(比如位于圣山的修道院)始终是这个「世界」的模范教区的原因。